有位同行曾說:我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能成為别人生命中的光。
我也曾以為我們的任務,是在來訪者的黑暗生活中點一盞燈。後來見識了最深的黑暗,也真的看到了那束光。那束光沒有一次是咨詢師照亮的,它們從來都在來訪者手中。這句矯情的話,從前聽過無數次,但不能體會。
假如你不能照亮來訪者,人家找你幹嘛來了?你能做什麼難道你的任務,不是将他拉出黑暗心理咨詢的任務到底是什麼?當一個來訪者情緒崩潰來到你面前,你的任務是讓他以後能不崩?來訪者因對父母的憎恨來找你,你的任務是讓他不恨?來訪者對生活失去了信心,你的任務是幫他找到生活的樂趣?來訪者極度厭惡他自己,你的任務是讓他看到他有多好?來訪者因被離婚而恐懼,你的任務是幫她不離婚?
假如這些問題的回答都是yes,其實背後的意思是:來訪者沒有能力得到自己想要的,他需要你給他。我同意這句話的一部分:來訪者的确“暫時”沒有能力。我們假設每個心智身體健全的成年人都具備能力,那為什麼你的來訪者就沒有能力處理自己和他的生活?我們其實很難讓一個人感受到并相信:你目前所有的症狀,都是你能力的體現。比如,情緒崩潰其實是一種自我保護,如果不是情緒崩,那麼一定是别的東西崩了,而别的東西崩必定比情緒的代價更大例如自體崩解。更嚴重的是身體崩了,身體承載了情緒,最終生病你保護自己的能力,已經作出了利益最大化的選擇。比如無法建立親密關系,這是一個症狀。背後的動力可能也是自我的保護:曾經的親密關系對我來說比較危險,我不再輕易嘗試與人如此靠近親密關系劍拔弩張,也是一種保護:我重複我童年的家庭環境,如果有朝一日能改變現在的關系,就等于改變了過去。這本質上是一種自我修複這些都是個體保護自己的體現,它們是你已經擁有的能力。而現在促使你走進咨詢室的問題,是因為這些能力有副作用:它們雖然能保護你,但也許對你現在的生活不利我們假設一個人的能力是會不斷更新的,一個小baby保護自己的能力,和一個成年人肯定不同。那是什麼使得一個成年人,不斷沿用過去的能力保護自己,而沒有進化生命的發展會有一個個節點,不同的生命階段我們升級不同的技能。如果在某個階段,生命遇見了威脅,那麼這個階段的技能被發揮到極緻去自我保護。我們稱為發生了“固着”。在往後的人生中,也許就會重複使用這個技能,而沒有機會去進行升級。
那心理咨詢師的任務是什麼?并不是去幫助一個成年人,去幫他解決他生活中的難題。
任務之一:幫他看到他陳舊的裝備,技能卡在生命中哪個階段。既然我們假設他有能力應對他的生活,隻是這個能力很陳舊。那我們要做的是幫他看到哪個點上他用力過猛了,當年發生了什麼。
任務之二:好好待他。既然能卡在那個階段,說明那個階段他是被不恰當對待的。但并不是一定不被善待,也有可能是被善待過頭了。所以這句“好好待他”,并不隻是善待的意思。而是懂他,然後用他需要的方式對他。
任務之三:把自己借給他使用。每個人都應該有過使用别人的生命階段。有一個人将自己毫無保留借給你使用,讓你利用他活下去,讓你知道你是誰,讓你認識他是誰。過一段時間有第三個人加入,讓你知道什麼叫社會,如何在群體中生活。這兩個被使用的人,是父母。我認為每個父母都是天生會愛自己孩子的,也是天生能被孩子使用的。後來他們變得不盡如人意,是因為他們的技能被卡在了一個地方,他們保護你的能力,恰好是他們生命中的弱點。這個能力就太弱了,于是你也不斷被卡咨詢師就要借給你去使用,讓你知道你是誰,讓你認識他是誰。與你真實地互動,既對你有成人之間的尊重,也有能力像父母一樣沒有防禦和保留。
任務之四:修複技能。假設一個成年人,他能夠面對風風雨雨,是因為他住在一棟房子裡他的爹媽為了讓他長大後能娶上媳婦兒,拼命給他造房子。這個房子本該地基堅實,窗明幾淨,有厚重安全的屋頂。但建造這所房子時,因爹媽錢不夠而漏洞百出。他站在這所搖搖晃晃的屋子之上,感覺連庇身之所都岌岌可危。成年後,他本該去娶媳婦兒。但他隻能把所有的能力都拿來修補房子,有了栖身之所,他才能去向外發展。于是本該向上的力,一直在向下當我們去看到這所房子,缺了什麼地方,給他糊點水泥,倒點黃沙,修修補補。有一天他順着一路努力搭建起來的樓梯,爬上他的屋頂。他往屋子裡一看,地闆上有溫暖的稻草,有堅實的牆壁,因蓋上屋頂而日益整合的房子那麼他站在這個屋頂上,會做些什麼他就會去解決他的問題,用他剛到手的新裝備。他不再随意崩潰,就算崩了,他也能厚顔無恥;他看着自己修補好的房子,想到這是父母住在更破的房子裡為他建造起來的,他會如何?我不知道。他開始用整合的人格去思考:到底是這男人要和我離婚,還是我根本就想和他離?他大刀闊斧地去面對他的生活,有向上的力時,就去發展發展自己。懦弱的時候,躲回他的屋子裡。他終于有身可栖,有夢可做。
老師說寫作文要承上啟下如果來訪者手中沒有光,他根本坐不到你對面來。并不是你照亮了來訪者的黑暗,而是來訪者先有了光,然後才找到了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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